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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隶红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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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断肠男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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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近天亮她才昏昏入睡,做起了逃遁之梦。牵着她狂奔的男子很面熟,只是怎么也叫不出名字来。回头看,老虎和蟒蛇拨开草丛赛跑,她格格挑逗:来呀,来呀,能追得上我吗?一不留神摔了个嘴啃泥,那男子抱起她接着逃命。躺在男人怀中的滋味原来如此惬意:喂,你是谁?你究竟是谁?追问之下,那男子面相改变--眼球突兀,鼻子拉伸,口吐烟雾……她跳下来独自逃遁,逃啊逃,不知是在躲野兽,还是在躲那男子。突然,眼前人山人海锣鼓震天,她夹在人群挤呀挤,想看一眼耍把式卖艺的人打扮成什么模样。她用力过猛,一跟头栽倒在场地中央,众人哗然取笑,卖艺的人将铜锣贴到她的耳根敲个不停……

子鸽被吵醒,天已大亮。庭院人声嘈杂,原来送亲的花轿已经在外面等候。她迷迷登登支起身,不知秋虫和蚕蛹何时离去了。

鲁九窍的女儿出嫁场面自然宏大,围观者围了一圈又一圈,人人想抢到播散的食物和钱。婚变使得鲁九窍在亲属面前抬不起头来,他尽管呵哈呵哈装腔作势,就是讨不到一句贺辞,“青石--青石在何处?快快播散钱种!”他平日里一毛不拔,今日可是下了狠心,“青石,多播些,多播些!九窍无儿独女,今日命也舍得。”回身向雨水、牛宗彩发号施令,“破响竹,敲锣击鼓!”

鲁家的女人们结队走进闺房,行出阁前的叮咛仪式:一为如何孝敬公婆……二为如何保守贞洁……三为如何做得贤妻良母……四为姑嫂之间如何和睦相处……五为妯娌之间如何互爱……子鸽浊泪沾裳,哽咽而语,“子鸽所嫁六旬老翁,一无公婆,二难得子嗣,三不知姑子妯娌是否健在……”一席话说得鲁家女人们举袖拭泪。

繁琐的仪式耗去半天时间。族长面向院墙站立,一声不吭,鲁九窍走过来请示,“伯父大人,嫁女仪式已过,请催花轿。”

族长紧闭双目高喊,“诸位乡亲!新娘出嫁路途遥远,新郎留守府上苦苦企盼,还望乡亲们敦促新娘步入花轿--”

子鸽身着大红嫁衣披着大红盖头,在众人的促拥下跨出了门槛。一时间,响竹噼叭骨笛哔呖盘锣铮铮皮鼓隆隆……

鲁九窍在女儿跨入轿门的当口高声哭嫁,“女儿--这些年来爹有愧于你!你七岁丧母失去母爱滋润;你自幼行单只影缺少欢愉;爹保得衣食却难知痛痒;爹疼爱有佳却疏忽管教……今日远嫁他乡,切勿牵挂孤寡老父,每日早起晚寝善侍夫婿啊--哼哈!”

子鸽回收巧足,转身跪地三拜,以谢养育之恩。族人无不挂泪惜别。

花轿在村中转了一周,以示南飞大雁恋家之意。村里的男女老少跟花轿跟到村口,目送它上了那条崎岖的断肠坡。

木隶和蚕蛹早早赶到坡上目送,大红花轿本该抬进他家屋中,哪知道到头来竟然是空喜一场,呆呆地望着六旬老翁夺花轿,可悲之极啊!

天也感悟人间悲情泼洒细雨。木隶沿着山岗紧追不舍,身边的蚕蛹用香绢为他擦拭脸上的雨水,“早春雨寒,快些回家去吧……”

送亲人马不知因何停歇下来,只见子鸽走出花轿掀开盖头狂奔而来。蚕蛹见他迟疑伸手推了一把,他这才高一脚低一脚地迎了上去。蚕蛹拨开雨帘望见这对痴男怨女粘合在一处。

子鸽感觉十几年的夙愿在这一刻画上了圆。木隶紧闭双眼天地在浓缩,只留下容纳他二人的狭小空间。二人相拥而泣。

抬花轿的汉子们发了毛,唱谣敦促子鸽上花轿:

鲁家乖女快入轿啊!早春风雨刺骨寒呀!(刺骨寒--)。

跛足木匠松松手啊,送亲路途遥而坎呀!(遥而坎--)。

富家女子金玉贵呀!(金玉贵--);

贫家汉子草木贱呀!(草木贱--)。

绵绵春梦蚕丝长啊!(蚕丝长--);

断肠剪刀疾如风呀!(疾如风--)。

子鸽从木隶的怀中醒来,从怀中取出鸭卵般精巧的五孔土埙。摊开手掌,埙上有一张美人脸,宛如她自己的肖相,“儿时你用这件换了我五张馅饼,从此你以教我吹奏为名骗取我许多食物……可否再为我吹奏一曲?”

木隶脸上起了浅浅的笑靥。他取过五孔土埙贴在唇上闭上了双眼,于是哀婉的曲调在山野中久久回荡……